终究还是来迟了。
重重黑云遮掩残阳,使得荒芜一物的无垠平原昏黑无比。
干燥空气带着腐烂般的恶臭。那是祟气在流动。
她屹立在平原最高的土丘上,粗壮双手压在暗黄土地上,撑住巨大身躯,深邃如巢穴的灰眼傲视一切。卷曲的犄角刺穿她平日的深蓝修女服,直刺苍天,似在挑衅隐居其上的神圣存在。熊背生出数十条挂着透明粘液,它们互相紧密缠绕、交错编织出一对诡翅。
美丽动人的身姿不复存在。魔族血脉彻底觉醒将她扭曲成如今的丑陋模样,也许就连曾身为人类的理智也消失了。
即便她可能已经认不出我了,仍穿过黑压压的兴奋人海提着熔岩巨剑朝她奔去。
黑云突然被吹散,金黄圣光笼罩大地。她好奇地仰头望天,看清从天而降的来者后,本能发出恐惧的低吼。
环围住这片地区的人海的欢跃声达到最高-潮,几乎要把我耳膜震裂。
祂们或只裹轻薄纱衣,露出壮硕胴-体;或包着厚重长袍,神情肃然;或手无寸铁,轻佻俯视;或手持神器,严阵以待……
祂们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形象与我那个世界的神明类似,但本质不同。
装备金黄甲胄的东方神明张开圣旨,殷红盔缨随风摇曳,如飞溅鲜血。祂并不是众神的首领,只是个审判官。众神名义上是联合讨魔,但事实上只是为了各自利益行事,不会认同任何神明担任总指挥。
“克苏特之女,汝借魔族之力屠戮无辜、烧杀抢掠,甚而意图复兴汝等之暴虐种族。若留余这孽障,定会给蒙拉德大陆诸位生灵蒙灾。为苍生之安定,现吾等与四国神明联手将余消弭。”
不,她不是这样的,她可比这些行为傻-逼多了。宁愿自己受苦也要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人,即使那人只是在利用她也没察觉。即使有人对她恶语相向多少次,也温柔对待。即使知晓自己半魔的血统也义无反顾跑到修道院成为修女,只因为能更好的帮助他人。更绝的是,预料到自己即将成为无智怪物,瞒着在四处奔波寻找解决办法的众人独自跑到为了荒芜之地,就为了不误伤到我们......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傻-逼!
明明作为我的奴隶(财产)却如此胡来!等她清醒了一定要把她劈头盖脸骂一通!
审判官话音刚落,无数条末端连接阿斯加德的通天圣链穿云鱼贯而出,神速冲向庞大魔躯。她猛地挥舞巨爪,接连划碎几条圣链,可远远不够。已有圣链缠住她双臂双腿,意图挣脱却如卷住猎物的巨蟒般紧密,难动分毫。她深吸一口,于胸膛汇聚的祟气泛出暗绿光芒。怒然一吼,祟气化为穿天光柱。轻轻扭动头颅,光柱随之移动将圣链融为铁水。光柱冲撞至众神身前端举十字圣盾的护卫团,将祂们击退数尺。部分神明为之些许愕然,大部分神明仍然神情淡然。
化为铁水和碎为铁粒的圣链残部互相吸引,塑成新圣链。纵有如此强横之力,也无法根除再生。稍稍走神,生满獠牙的巨口就被圣链箍住了。圣链拉动,将她提至半空。失去一切反抗方式的她只能扭动身体抗争,活像一条即将被料理的鲜鱼。
护卫队退下,另一队神明缓缓飘落。祂们或持钳子似的巨型工具,或肩抗一壶滚烫岩浆,或持手掌大小的通红烙铁。
“瞎恶眼,撬獠爪,哑魔语!”
号令声后,神明钳子钳住尖锐指甲,咔一声将其剥离手指,褐黑如脓液的血满溢而出。不给她哀嚎的机会,撬开巨口将熔浆灌入,惨叫只化成了咕噜咕噜的气泡。通红烙铁接踵而至,按压在灰眼发出咔吱咔吱的烤肉声。
她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能在黑暗中不安聆听对她的判词。神明们就是要这种效果——一个能随意向信徒施展神威,且无任何威胁的靶子。
第一位展示的是身着粗麻长袍的弥赛亚,他扯下十字架项链,摊开圣经,他吟唱般朗读着,一道圣光自他身后照耀全身,也灼烧着她的褐黄皮肤。无法发声,只能更激烈地扭动巨躯才能表达出她的痛楚。可这正顺了那群混账神明的意。
他的信徒爆发出尖锐刺耳的欢呼,旋即用所谓的神语称赞弥赛亚:
“Our Father which art in heaven, Hallowed be thy name.Thy kingdom come.Thy will be done in earth, as it is in heaven.Give us this day our daily bread.And forgive us our debts, as we forgive our debtors.And lead us not into temptation, but deliver us from evil: For thine is the kingdom, and the power, and the glory, for ever. Amen.”
胸膛涌起一股莫名怒火。
“这群该他妈死千遍的混账神明!”
怒吼自嘶哑喉咙喷发而出,然而根本传达不到悬于苍天的神明耳中,也许就算听到了祂们也是根本不在意的。
她特地瞒着着大家来到这片荒芜之地,别说杀人就连碰到个活人都罕见,就算放着不管也没事。而这些令人作呕的神明为了提升人类对祂们的信仰,利用了她无可救药的善良举办了一场用于耀武扬威的酷刑。
自私自利没什么,毕竟我自己也是位利己至上主义者。可这些所谓神明,自诩正义、和平、仁爱不过是粉饰,为巩固自身存在无所不用其极。可谓是最掉价的利己主义者。
烈风于眼前倏然吹起,带着砂砾在我脸上划出细小伤痕。
振动纯白羽翅,身披轻薄纱衣的男性挡在我身前。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分外眼熟,好像是宙斯的一个眷属来着。因为些特殊原因,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张开大理石雕塑般地粗壮手臂正色喝道:
“司自!不可在往前了!”
他是罕见的半神,神语和人类语都会。目前为保住母亲性命而屈服于神明,担当翻译官。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胆敢阻止我的,无论是神是鬼,有无苦衷,照杀无误!
“少来妨碍我!”
我挥动了熔岩巨剑。
“唔噗……”
一记横斩,将毫无防备的他拦腰斩断。上半身于空中飞舞划出条长长血线后,轰然落地发出沉闷一声。俊脸被口腔涌出的血流层层遮掩,可我仍能看出他的难以置信。他肯定想不到这位曾与他在深夜月色下互相倾诉心中苦楚的男人会向他挥剑吧。
“为什么?”
他的瞳孔渐渐暗淡无光,我也没必要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神血渗入巨剑的岩缝中,凝固的熔浆久违赤红的流动,将她唤醒。
“握槽,司自你他妈疯了吧。这可是神,赋予你勇者之力的神啊!”
巨剑发出少女的尖锐喊叫。
“让你他妈干本职工作还他妈不乐意了是吧?”
我处于急躁中,声音不由得尖锐了些。平常我可不敢对她如此嚣张。
这把巨剑名为莱瓦汀,为炎之国“穆斯贝尔海姆”的巨人王──史尔特尔开启诸神黄昏的武器,自铸成以来就是为了燃尽神界,虽说没成功就是了。
“不是这个问题啊。神明杀完之后,失去神明庇护你就只是个普通人了!”
“那有什么好怕的。”
“啊……啊~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种疯语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莱瓦汀颇感无奈地说道。
“好吧,我就陪你疯一把,再杀出个诸神黄昏!”
受不了你似的语气中难掩即将杀戮的兴奋之情。
毕竟她从一位皇女变成如今的模样,和神明也脱不开关系。
远处的神明群出现了混乱,是因为祂们见证了神明陨落吗?在众信徒的注视之下,祂们的“死亡”成为传说,届时祂们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
重重踏地,俯身冲刺,一人一剑开始了弑神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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